臣竊聞東變, 無力詣闕, 裁疏駿奔, 追及于監司所去處, 謹以前月二十五日, 望闕拜疏于淸州客舍, 監司謂: “未聞易君之詳, 而陳疏未安。 且有論及數三大臣處, 藩臣之體, 未可輕進。” 臣無可奈何。 退而思之, 西伯戡黎, 祖伊奔告于商王; 高昌滅國, 魏徵陳戒于唐宗。 夫惟明智者, 能覩方萠之惡, 而豫圖所以消之。 故以天子而戒於夷狄, 猶致其邦之興。 反是而忽於殷鑑, 則如林之衆, 倒戈而稽首, 孟門、太行, 忽焉失守。 嗚呼! 聖如西伯而戡黎, 不利於商王; 高昌無道而戒隣, 反益於唐家, 矧玆日本, 素稱反覆而無信義之國也。 皇朝之初絶, 最爲上策; 中廟之中絶, 而終致款附, 乃是中策也; 高麗之不務自强, 而累通信使, 或致拘沒要盟, 最是下策也。 蓋此童男女之種, 肇占遐島中高原、曠野, 以爲資生之計, 其避中國之難, 亦云幸矣。 故自宋以上, 不聞有爲中國邊患者。 胡元黷武, 妄擬普天之下無思不服, 不惟勞斃中國之民, 而幷驅東韓之士, 投之山濤鯨海之間, 以致骨不可拾, 而魂無所歸。 憬彼之徒, 始有輕中國之心, 侵自我國南疆, 冞入于畿、海之間, 乃至登比兒, 以窺江都, 高麗之民, 幾盡爲魚肉矣。 然而中得姜邯賛, 則狼烟爲之永息; 終得我聖祖, 則列鎭爲之森羅。 我能自守, 則彼不敢犯而越海, 以窺靑、楊, 非其得計也。 皇朝則方以鎭服西北戎狄, 勞弊中土。 若又交此狡虜, 則垂橐稛載之費, 反爲中國生靈之害, 故逆拒其使, 竝絶獻琛。 是乃麗^祖絶交契丹, 而竝致橐駝之死者也。 雖間有竊發之患, 而不敢爲深入之計。 不貴遠物之效, 於玆可見, 而因致邇民之安, 是其上策也。 彼之所以稱兵累窺者, 蓋以麗季之得志, 萬一僥倖。 而及其不勝然後, 潛形巢窟, 諱其所由來之島, 乃反貢琛, 還襲我衣冠, 佯款于釜山, 以及朝貢之期。 祖宗之朝, 不絶而受之者, 蓋爲邊民庶不被鋒鏑之患也。 故捐一道田稅之半, 歲許船輸。 彼中桀黠者必謂: “和親則利歸於島主, 作賊則幸得之利, 分於群下, 而島主無所與。” 雖緣乍怒, 而有所窺覘, 或因善禦, 而捉納罪魁。 庚午三浦之變, 蓋亦酷矣, 而弸中之所以來致賊魁, 必求款納者, 非其誠失所利, 能如是乎? 中廟之所以洞照姦狀, 坐鎭南訛者, 是其中策也。 交隣有道, 則大國役小國; 自治無術, 小役大、弱役强而已。 彼之於我, 累肆侵凌, 而我之於彼, 通三韓未嘗有一大擧。 如知楚國之寶, 惟善而已, 而視金珠如糞土, 則彼之要我者, 無所售其奸, 而我之制彼者, 自有盼子、黔夫分守東南, 不敢使片帆西棹。 幸有竊發者, 則嚴兵不動, 先問其所自來, 謂我之兵, 未嘗一南, 而爾肆覬覦, 不勝其衆。 若將貽書國王, 聽彼自誅, 則師直爲壯, 彼自奪氣。 然後, 乘其懈、奮我挺, 扼其亢, 而撻其背, 則雖强如晋、楚, 無若我何。 而況烟蒸風作, 不一其候, 潮進汐退, 難保俟便, 糧不繼, 而兵無援, 彼賊之憂, 必有深於我國者乎! 前朝强臣, 執國之命, 干城腹心, 一付私人, 務富其家, 而饑其師。 捍禦之策, 一無可觀, 而惟寶金玉, 貪彼之餌。 遠遣使臣, 仰彼鼻息, 使郭預客死, 鄭夢周轍環, 而一不止三道之憑陵, 是其下策之甚者也。 嗚呼! 今往何監? 非古人之得策者乎? 廊廟之議, 疎遠難聞。 自常情言之, 其必云: “接待羈縻不絶。” 而自其正名之義言之, 其必云: “拒而勿接矣。” 今其館待極厚, 請宴之日, 又問固要通价而後, 乃始赴闕。 不惟不能責其無禮, 而方將爲彼所制, 臣竊愧大臣之無人也。 李德裕之請納悉怛謀, 乃是忠唐之計, 而牛僧裕私有所惡於德裕, 則引義縛送, 而先儒是譏。 今求待彼之要, 須擇善處之術, 不可以東西異議, 而有所逕廷矣。 當於辭朝之日, 引諭來使曰: “請价修睦, 爲邦之一大務也。 契丹好戰, 而高麗絶交; 徐溫逐君, 而《綱目》誅之。 新君之績, 雖曰懋著, 而前王之廢, 未知何故。 若爲新交之甘, 遽忘舊好之定, 而十島之中, 或有一夫非寡人之心, 則寡人實無顔面, 可立於天地之裔, 玉帛璧之惠, 終歸虛地。 玆用返璧, 爾須領去。 使价之不可易通者, 又有三事。 天無二日, 民無二王。 大明天子, 一統天下, 我先祖之所敬事也, 東西南北, 無不賓服。 而爾島之中, 久假南越黃屋, 書契之間, 或稱天定幾年。 雖吾祖宗道大德宏, 不加苛責于絶域。 而今焉改紀之初, 旣號爲禮義是尙, 則先去此號, 改正國書然後, 乃通信使, 則寡人之事大交隣, 始無所憾於屋漏, 而竊懼汝國之不從, 一事也。 蕞爾三韓之地, 兵則不强, 食則不敷, 將則不良, 城則不固, 非敢謂能守能禦也。 粤自祖宗, 以及乎眇躬, 世守保邦之規者, 惟不欲侮奪于隣邦。 故未嘗一番興師駕海以南。 惟使李汝一, 討對馬叛賊, 是乃爾國耆舊之所共知也。 而爾國賊船, 無歲不窺, 虜我漁採之人, 不可勝數。 甚有炰人祭天, 刳剔嬰孩者, 所未聞於天下諸國也。 以至乙卯作賊, 明有擧國來寇之迹, 故問之諸道之使, 每道別有一種賊倭。 而頃有一使, 來納元績旗纛, 是不可以拾於道路者, 則其詐立現。 而爲寡人不曾經事, 久乃覺之。 今春又有劇賊來泊興陽諸島, 乘我不備, 而殺虜甚衆, 寡孤之怨, 格于窮蒼。 幸因歸正人, 訊其嚮導, 則我國逋亡者, 沙火同也。 而沙火同至於襲爾國冠帶, 富有榮寵云則非止爲一島之賊也明矣。 自我祖宗, 爲吾赤子軀命之重, 歲捐一道糧物, 以修隣好, 而旋被所欺, 略無所益。 寧以其糧物, 分恤我戰士之飢寒者, 則雖其瘖聾跛躄者, 爲寡人城守, 必盡其力矣。 自古無名之師, 上帝不佑, 而鬼亦陰誅。 爾雖有舟師百萬, 宜不可以必其得志也。 閉關絶之, 無損於我。 而和親則利歸於君上; 用兵則利歸於群下, 而上無所與者, 亦皆爾國君上之所共灼知也。 舊君之政, 自不能禁其國賊, 則宜其失位矣。 新君之政, 若反前規, 則如沙火同之反噬主足者、爾國人之炰人祭天、刳剔嬰孩者, 實是君民者所同惡也。 若能捉送春賊之魁與嚮導者, 明示邦刑, 以洗我將士之恥, 切禁一國大小島, 更不敢窺覦, 則弊邦之人, 俱各安枕矣。 兩君之好, 宜各永遠, 而竊懼汝國之不從, 又一事也。 厚往薄來, 雖是九經之道, 而濫觴于末流, 以至民困, 而國僨。 是乃有國之所同憂也。 當初爾國之通好於弊邦者, 非謂小邦之力, 可以威脅隣邦也。 必以九疇、八條之敎, 由箕子先明, 而周、孔、程、朱之學, 粗行於世, 得聞其說者, 小可以保族宜家; 大可以尊主庇民故也。 乃若先朝通好之使, 則聘問之外, 或耽經籍, 物薄而情厚; 事簡而弊絶, 其往興來, 不勞酬酢。 而厥後使臣漸尙興販, 少不稱意, 怒形於色, 以至殺我市人; 激我邊患, 以虧廉讓之風; 以傷兩國之和者, 亦爾國有識人之所歎也。 古語云: “從善如登, 從惡如崩。” 若我不腆之臣, 習見東使所爲, 不欲輕裝而返國, 則區區禮義之貽羞者無窮, 而抑恐爾邦之用是勞弊。 兼此數年之間, 饑饉癘疫, 邦民少安, 宗社粢盛, 抑懼殄享。 賓客羔豚, 將不掩豆, 道路供億, 屢聞州縣之竭。 罍爵不豐, 恐貽行旅之傷, 況若差發臣隣, 遠于將之? 葛裘之辦, 費我經營; 朝夕之資, 輸將水陸, 則小邦之力, 又懼疲頓, 而不能專力於皇朝。 《禮》不云乎? “不盡人之懽; 不竭人之忠, 以全交也。” 若遵《大易》^《隨》時損益之義, 歲幣物數, 只用祖宗朝舊規, 俾爲可繼之道, 吾之所仰于彼者, 亦止療病藥材、宗器之飾而已則歲一報聘, 亦可以達吾誠意。 而篤周、孔^《詩書》之敎, 分大明禮樂之化, 于以壽國養老, 不亦樂乎? 而竊懼汝國諸島, 懷利相交之徒, 厭而不從, 亦一事也。 歸告爾主: “若能遵守侯度, 先正名義, 前王子孫, 皆待以不死, 賊船橫行者, 一切禁斷, 還我叛俘, 更勿事屠戮, 重義輕利, 廉讓成俗, 則一變至道, 吾猶有望, 向風慕義之使, 不得不一遣矣。” 先爲制彼之策, 以攻其諼詐之謀, 則至誠所感, 未有不動之理矣。 嗚呼! 樽俎一話, 機關甚大, 故古人之愛君者, 至於躡足附耳, 而陳其妙計。 李珥若在, 則其必進善處之策, 而其生之日, 召與獨對, 則旁觀忌之, 共謀駁之; 其死之後, 忠勞備著, 而餘人指以誤國, 幷逐忠藎之徒。 越歲踰年, 自不陳經國之猷, 而徒知蠧國之粟。 喪信虧義者, 靦居相位; 朋奸負國者, 冒居權要。 故主憂臣辱, 不知爲何事, 彝倫攸斁, 不以經意。 粘壁枯蝸, 涎已竭而不知退; 典守龜玉, 櫝已毁而不知過。 貪邪無忌, 一如安老、元衡樹黨之廣, 浮於李樑、金鎧。 而今之言責、論思之望, 悉是附會時論, 昵迹權門者則民咨國賊, 孰從而告上哉? 董越謂成廟朝臣曰: “爾國有君而無臣。” 今之市里窮閻, 白叟黃童, 皆謂當代之有君無臣。 若使敵國觀兵者聞之, 其害豈淺淺哉? 而山海一不聞之, 則是無耳目者也, 知而不改, 則是負君父者也。 無耳目之罪輕; 負君父之罪大, 臣所以嘆息痛恨於李穡之後者也。 人謂: “朴淳爲相, 一無所事”, 而正色朝端, 人多畏愼; 鄕邑之中, 未聞有餒死者; 南塵北警, 皆欲區處有方。 而他人爲相, 惟以殉貨色, 訓于百僚, 民愁兵怨, 饑饉荐臻。 至于臣之一弟, 首死於饑荒, 若以江乙母言論之, 則雖謂, 三公殺臣之弟可也。 宋有臘寇, 方向櫛林時, 有小官言: “今無策, 只有起劉元城、陳了翁作相, 則寇不戰而自平。” 宋帝不聞, 而惟崇章、蔡之徒。 故臘寇大熾, 金虜旋至。 今之大盜, 橫行京外, 至於殺軍鋪之警卒, 而盜士人之處子, 葛榮、方臘, 不可謂不作也。 而南北之釁, 又將爲門庭之寇, 虞有大於金虜者, 而廟謨遠算, 一無陳、劉之術, 古人所謂 “國亂思良相” 之言, 臣願一誦於明主前。 來奔弟喪之日, 瞻望都門, 不忍虛過, 又懼道路之 梗, 而臣亦餒死, 則將來貢忠, 更無其日。 故更瀝肝血, 貼于小疏之末, 大其聲而直上之。 焚蕩之計, 則臣願亟發鋪馬而止之。 如其不可, 則繼援之將, 就差申恪、李宗仁等, 分伏于歸路要害處, 以爲萬一延活之計。 制倭之策, 則亟擲南金於倭館, 而旁名洪聖民、李俊民、安自裕、李增、李山甫、李海壽之從事儒雅者, 就將臣策, 討論修潤, 而善爲調柔之術, 一面亟發中使, 以召淳、澈、純、渾等, 今日陳、劉之亞者, 使其亟進大務, 表正百寮, 强幹固本則虜之憑陵、盜之縱橫, 雖不可及止, 而猶有扶持於危亂之謀, 不比今日之泄泄沓沓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