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前秋登對, 直由側席敦迫, 逈出常規。 臣旣入脩門, 逃遁不得, 黽勉趨承, 進退郞當, 寂寥陳說, 又不足以對揚下問, 至今思之, 惶愧欲死。 以邸下聰明濬哲, 於臣長短虛實, 豈有遺照, 而禮遇過隆, 奬諭有加, 旣許以銘心服膺, 又於前執義臣宋能相書批, 追繹臣言, 示以眷眷之意, 噫! 從古踈逖之臣, 得此於上者, 其有幾人? 臣旣感且懼, 不自知其何以致此。 或謂邸下方銳意學問, 急於求助, 適因賤臣之自至, 遂用隗始之故事, 思以風動四方, 以來賢俊。 信斯言也, 臣一爲死馬骨, 而以基邸下作聖之功, 以開東方太平之治, 則雖滅死無恨。 故臣之懸誠想望, 有倍前日。 側聽半載, 書筵之罕開如舊, 宮僚之罕接如舊, 施諸事爲, 發於辭令, 無可以徵立志、誠意之實效, 則竊想邸下深居宴安所, 用心不過暬御、玩戲之間。 而卽此措辭別諭, 不過爲循例應文之具, 如臣鄙卑固無足言, 而欲如是而感回草菜之遐心, 其亦難矣。 此臣之愕然失圖, 赧然自愧, 不知所以自解也。 伏惟邸下以天縱之姿, 春秋鼎盛, 爲聖爲賢, 只在立志之如何。 又況元孫岐嶷, 已衣若干尺矣, 萬方輔導莫如身敎。 古人云, ‘欲爲惡, 看子不爲。’ 所謂惡者, 不必大叚過惡, 一念懈怠, 便是爲惡。 伏願邸下深究默察, 奮發自强, 搜羅巖穴, 勿拘爵祿, 盡誠招延, 專委輔導, 則盛德大業, 當日月將就。 如臣滓穢, 顧何足有無於其間耶? 臣卽一小吏, 不宜剌口論事。 至於民間疾苦、稼穡艱難、關係七事者, 本欲爲邸下一陳以效執藝之諫。 而自有道臣, 隨事申聞, 靡有遺策, 臣不敢越俎疊床, 謹依宋門監鄭俠圖上饑民故事, 略擧耳目所及, 以裨邸下仁術之一端焉。 臣伏見今年失稔, 不至辛、壬, 而民生困窮反有甚焉。 蓋數歲間百穀不登, 至若木綿, 乃農民所以上應貢賦下資百需。 而七年被災白徵田稅, 饑寒切身救死不給, 而催糴徵番急於豐年, 桎梏桁楊如待盜賊, 宛轉叫呼, 無復人形。 壯散弱轉, 餓莩塞路, 如非歲末哀痛之敎、停捧之令, 則黎民幾無孑遺矣。 惟其停糴之不早, 以致賑事之過時, 死者不可復生, 流者不可復追, 枯爲鬼魅者, 不可復蘇, 强爲盜賊者, 不可復安。 加以疫癘幷熾, 饑者先病, 散糧饋粥, 相枕而死, 蘇軾所謂 ‘救之之遲, 費多而無益’ 者, 不幸近之。 目今霈澤旁流, 萬物含春, 而哀此惸獨, 獨無生意。 草根木皮不足充饑, 農月已盡, 東作無望, 而春稅催科, 從以鞭督。 最是大同作布, 尤似龜背刮毛, 民情洶懼, 甚於冬間, 其勢又將襁負四散矣。 臣歷考國家傾覆之禍, 無不由盜賊, 盜賊竊發之患, 無不由饑寒, 張角、葛榮、李特、自成之類無非流民也。 近者凄風霜雹, 兩麥皆病, 不幸又有方數百里之旱, 則雖有志者不及爲之謀矣。 思之及此, 澟然寒心。 謹按《周禮》荒政十二, 一曰散利, 二曰薄征。 解之者曰, ‘散利是發公財之已藏者, 薄征是減民租之未輸者,’ 此兩者, 荒政之大綱也。 臣愚死罪, 欲望邸下, 亟詢廟堂, 姑停今春貢賦未輸之類, 使各自爲生。 特罷諸道羨餘別備之法, 使專意脤貸, 則所謂薄征、散利之要, 無踰於此。 又宜崇儉節用, 以廣儲畜, 勞來補助, 以勸耕種, 修器械廣緝捕, 以禦寇竊, 此又鞏固邦本, 消弭亂萌之急務。 伏望留神裁察焉。 臣竊觀湖南一路, 土地廣饒, 歲入租稅, 當經費之半, 若中國之有江淮也。 當壬辰板蕩之際, 七路蕩析, 三京丘墟, 其外應天兵, 內供行在, 調兵給餉, 以基中興之業者, 專藉此路。 當是時祖宗培養之力甚厚, 群賢敎育之功方新, 故人村輩出, 人心向上, 其敵愾死事, 如子弟之衛父兄, 終能挫折凶鋒, 以集大勳。 今紀綱日頹, 風俗日壞。 戊申以後, 人心詿誤, 義理晦塞, 倫常斁絶, 亂賊接踵, 變怪相仍。 蓋其俗尙鬪訟喜夸詐, 賤名檢貴功利, 專以義氣相馳逐, 不肯讀書、守靜, 故難治而易亂。 失今不治, 將不待百年而戎矣。 臣聞移風易俗, 莫先於敎化, 立敎敦化, 莫先於學校, 建學立師, 莫先於尊賢象德。 是以自三代盛時, 以至我朝列聖, 率由是道。 而朱子之於治郡, 首先訪求遺(蹟)〔賢〕, 雖一節之士, 必爲之褒揚建祠, 此實衰世之意也。 臣莅任未久, 姑未暇修興學校。 而臣之縣治, 有所謂詠歸書院者, 卽先正臣金麟厚俎豆之所, 而節死臣柳彭老執義臣李興浡配焉。 建祠已久, 尙未賜額, 廟宇頹毁, 衿紳淒涼。 間有志學而未能者, 問其由, 則 ‘遐荒儉陋, 絶不蓄書, 雖大州校、院, 不藏經籍, 由是貿貿墻面, 壞了許多美質’, 誠可歎惜。 臣伏念麟厚以高資正學, 際遇孝陵, 明良相契, 實吾東千一之會。 而天不欲治, 遽爾賓天, 麟厚痛冤含恤, 如不欲生。 每於諱辰, 獨入深山, 終日痛哭, 屢有除召而不應命。 先正臣宋時烈撰其墓碑, 有曰, ‘以一心而涵三才造化之(竗)〔妙〕, 以一身而任萬世綱常之重。’ 又曰, ‘明知達識, 超乎事物紛紏之表, 深造厚積, 進乎精密正大之域。 至其淸風大節, 聳動震耀, 使之頑廉而懦立, 則雖謂之百世之師可也,’ 卽此數句, 可以想像其造詣樹立之大致矣。 顯廟壬寅, 賜額于長城之筆巖書院, 命贈吏曹判書兩館大提學, 賜諡曰文請。 彭老卽本縣人, 壬辰之亂, 以成均學諭, 扈駕西行, 有執政宰臣, 奪騎馳去, 彭老徒步還鄕, 與隣邑義士安瑛、梁大樸等, 共擧義旅, 推前參議臣高敬命爲帥, 與文烈公臣趙憲, 同死於錦山, 宣廟聞而愍之, 贈左承旨, 旌其閭, 賜額于光州之褒忠祠。 興浡卽文靖公臣李穡之後, 讀書守志, 廢科昏朝, 擧癸亥進士, 丙寅冬, 與同志數十人, 上疏請斬虜使, 辭氣澟烈。 丙子之亂, 以玉果縣監, 聞南漢下城, 痛哭棄官而歸, 隱於巖穴, 累除憲職及大邑, 終不起。 其治縣大有儒化, 士民爲立興學碑, 至今頌慕不衰。 嗚呼! 右三臣俱以微官遠臣, 遇變自靖, 忠節卓然, 居家孝友, 化及隣里, 其德行義烈, 允合祀典。 流風遺愛, 終不可泯, 而無人表章, 將鞠爲茂草, 有識之竊歎久矣。 伏望仰稟大朝, 宣賜恩額, 仍命有司, 考出宋朝白鹿書院、國朝文會書院故事, 頒賜經籍, 驛遞以送, 以示褒忠尙賢右文崇化之意, 則本縣士民之懽忻鼓舞, 歌詠聖澤, 固無暇言, 而南方學者, 必多聳動振作。 藏修講習於其中者, 迎致宿儒, 使任訓迪, 修其孝悌禮義, 敎以親上死長, 拔其俊髦, 賓興于朝, 則未及十年, 將見家絃戶誦。 士習丕變, 義理旣判, 志氣日强, 隱然作一長城矣。 豈不愈於養兵十萬乎? 議者或當謂麟厚、彭老, 旣各有祠院, 不宜疊設。 然南土僻遠, 文敎未敷, 書院鄕社絶無, 而僅有不比內地諸邑之爭相廣設, 反爲文弊。 況且本院已建於禁令之前, 特以士氣卑弱, 未敢請額, 今若仍其舊屋, 揭以恩額, 則不礙格例, 而收功則大, 此亦興起斯文, 挽回世道之一好機也。 伏乞睿慈, 特垂諒採, 勿以人而廢言。 |